提到徐静蕾,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才女”二字。最初因为她写得一手好字,于是,曾经赛特商场和中央电视台梅地亚宾馆的霓虹灯上的字都出自徐静蕾之手。后来在她自导自演的电影《我和爸爸》、《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徐静蕾又亲自操刀题写片头。
但徐静蕾感兴趣的是画画、摄影,只要有机会,她就会端起相机满世界地拍照。
“说我是才女,那是因为大家对女演员的期望值太低,通常都觉得你没文化,所以你做一点事情大家就都承认你。我这点算什么啊——不是说我没才华,而是真正的才华没有显示出来。”徐静蕾对此的反应很淡然。语气里却又带着一点倔强。
“徐博客”是徐静蕾在“才女,演员,导演,老徐”后的又一个新名字。从开博客到现在不到半年时间,点击率已突破两千万,遥遥领先于其他正在网上“博”着的“客”。新书《老徐的博客》也已上市。
眼前的导演徐静蕾没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形容她只觉得用一个“淡”字比较贴切,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笑容,还有一丝淡淡的书卷气。
做导演,我希望以会用人取胜
人物周刊:通常我们都以为作为导演就应该是强悍有力甚至独断专行的,你依靠什么胜任导演的工作?
徐静蕾:我觉得导演已经在太长时间里被人脸谱化了,实际上我觉得导演就跟单位的领导一样,有的领导是经常拍桌子骂人的,有的领导是很会用人的。我觉得拍桌子瞪眼是一种恃强凌弱的方式,不要以为你站在这个位置上,你就有权力对别人这样,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只不过是每个人的分工不同而已,人家是做具体工作的,你就像乐队的指挥一样,就是来布置谁什么时候该起声的。
我觉得我做导演的优势其实是我从小按一个杂家来要求自己,我对什么东西都会感兴趣,都希望能够学一点。比如说我小时候学过美术,后来我又喜欢摄影,当然演戏是我的本职工作了,所以说跟电影相关的这些东西基本上没有我没涉猎过的,除了我音乐知识比较少,那我就会花很大的工夫在音乐上面。
人物周刊:你刚才说到有的领导是经常拍桌子骂人的,有的领导是很会用人的,你属于哪种?
徐静蕾:我希望自己是以会用人取胜的,但实际上可能还有一段距离要学习。
人物周刊:你曾说过:做导演没什么了不起的,每个人都可以做导演。你真觉得每个人都可以当导演吗?
徐静蕾:我真觉得。
人物周刊:前面你说现在能胜任导演这个职务,是因为你以前是按杂家的要求来要求自己的;现在说每个人都可以做导演,这不矛盾吗?
徐静蕾:不矛盾,我觉得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不同的导演会有不同的特点,比如说张艺谋是摄影出身,冯小刚是美术出身,姜文是演员出身,那我也是演员出身,我只是觉得我学的这些东西是我的一个优势,比如完全不懂摄影和美术的人照样可以当导演,有很多这样的导演。
人物周刊:当导演没什么了不起,为什么杰出的导演那样少呢?
徐静蕾:不。每个人都可以当导演,但不一定说每个人都可以当好导演,这是两回事,不是说每个人都能成为大师的。所谓成功的人,其实都是时代的产物,什么样的时代需要什么样的人,比方说鲁迅也许在现代就出不来,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成功不成功,我觉得一个是个人素质,一个是你赶上什么样的机遇。
人物周刊:对导演这样的职业,你有抱负吗?还是仅仅满足于做一个人人都能做的导演?
徐静蕾:从宏观上来说,我没有抱负,我如果有那么大的抱负,可能未必会去拍电影,我会自己就退却了。但在具体工作的时候我又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会因为一点一点的东西反复这样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让它变得让自己觉得最舒服,当然同时也考虑让观众最舒服。
人物周刊:挺容易满足的?
徐静蕾:我其实真的挺容易满足。因为我仔细想想我原来的愿望是什么,大学毕业时我当时的想法无非也就是在一个公司一个月能挣一两千块钱呢,就是已经非常好了。现在,我觉得我已经比我的理想要成功得太多太多了,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得到了,我觉得也无所谓,因为我已经挺值的了。
人物周刊:那什么原因使你想当导演的?是不是做演员时你觉得那会儿自己已经做到一定高度了?
徐静蕾:不是到一定高度,我觉得我还有很多高度没达到。但是我受不了每天要等,因为我要达到这个高度,而期待很多导演来找我,很多好的剧本来给我,但是事实上可能我等一年也碰不到一个好剧本,但是这种等待让我快成神经病了。我就觉得为什么我的命运是操纵在别人手上呢?我要演一部戏为什么是别人给我一个好剧本?有一个好剧本了,还得人家导演看得上我才行。我当时其实已经有那个条件可以做自己的选择了,因为我做演员已经有点名气,经济上我也不发愁了。2002年的时候我的原始积累已经完成了。你说挣钱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想做自己高兴的事嘛,有人想去旅游,有人想开一个小店,有人想开一个书店,那我呢,毕竟我还是喜欢电影,所以就做和电影有关的事情吧。
人物周刊:你现在满足于做导演的这种状态吗?心里觉得快乐吗?
徐静蕾:我觉得我还是挺快乐的。我学美术没考上美院,我当导演我没成为最好的导演,我不后悔,因为这些全是我的经历呀。对吧,我干吗要怀疑呢,因为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强迫我。
人物周刊:你做导演现在是做到了哪个阶段?
徐静蕾:我觉得一个工作很难用起步或者高峰什么的来判断,有的人的起步就是他的最高峰,有很多导演这一辈子拍的最好的就是他的第一部电影。对于我来说,也有这种可能。虽然我现在已经拍了两部电影,你说哪个好?哪个坏?在我心里我更喜欢第一个。但是有很多人说他喜欢第二个,这个东西成功不成功我觉得有很多标准,你看我第三个电影都拍完了,我挺高兴的,我觉得量变也挺让我高兴的。
人物周刊:演员和导演,哪种工作更能让你获得成就感与满足感?
徐静蕾:当然是导演了。
人物周刊:很多导演都会在自己的电影里出演角色,比如希区柯克,他会以任何一种形式出现在他的电影中,哪怕是做一个背景,一个群众演员。
徐静蕾:我完全理解他的想法,因为拍电影好玩啊。我希望不光是我,我希望我身边的朋友都能进我的电影,你看我每个电影里面,其实都有我身边的朋友。从你们知道的到你们根本不知道的那些人,其实都在我的电影里面串角色。
人物周刊:你会在你今后导演的所有电影里出演女主角吗?
徐静蕾:那不会。我觉得那还是主要看角色的需要,我很可能也像希区柯克一样,哪怕当一群众演员,就在这儿滑过一下,我都觉得挺高兴的,不一定非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或者怎么样的。
人物周刊:但是现在你已经拍了三部片子了,你都是女主角,你为什么不选择别的女演员出演你导演的电影的女主角?你觉得你自己更能体现你作为导演的意志,还是仅仅是一种排外的心理?
徐静蕾:原因有几个,其实特别简单,第一个是我觉得我演比较合适,除了第三个剧本外,前两个剧本都是我写的,那肯定我的说话或者状态什么的都会跟我自己更接近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请我自己不花钱啊,我请她们我还得花钱呢。你说是不是这样?不会是排外的心理。因为前面说了,我觉得我存在跟别人沟通的问题,比如《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不是我演的,换别人演,又多了一个要沟通的对象,一个剧组里面,一个主要演员的改变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变数,看着只是增加一个人,实际上并不是增加一个变数,而是增加无限个变数,因为它是会呈平方性地乘下去的。所以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人物周刊:你是一个有控制欲的人吗?
徐静蕾:我是。我觉得谁都有控制欲吧,你说谁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难道有人愿意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吗?
人物周刊:你愿意控制别人的命运吗?
徐静蕾:我不愿意,那责任太大了。因为你要控制一个人,你就必须对他承担责任,所以控制别人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是一个很累的事,我就想把我自己控制好了。
人物周刊:那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有控制欲的人,但又是没有权力欲的人?
徐静蕾:我没有权力欲,尤其对人我觉得我没有权力欲,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完整的,对人惟一应该做的就是你要尊重和你应该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这个是应该的,否则的话,你不高兴啊。
我其实挺保守的
人物周刊:2005年6月,在美国《时代》周刊名为《中国新革命》一文中,你作为中国唯一一位导演及演员入选,你被称为“中国电影界有革命性的代表人物”。你觉得这种评价跟你吻合吗?怎么理解这种“革命性”?
徐静蕾:我其实挺保守的。但是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你说什么是保守的标准,什么是革命的标准?“革命性”,我不知道它是从哪个角度说的,我觉得我目前还谈不上。因为那个时候美国的《时代》周刊说来采访我,然后一个住在上海的外国女孩来北京,我们就在后海那个地方做了一个采访,她后来写成什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人物周刊:你一直不太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吗?从小就如此?
徐静蕾:我当然在意了,我觉得这是一个过程,就是从一开始很在意别人怎么说,后来觉得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是什么样,我还是什么样,我不会说我不想因为别人说了什么而改变。
人物周刊:人的心底里是不是都有一种不愿被别人忽略的愿望?
徐静蕾:小时上学排座位时,我一定希望在倒数第二排,我既不想在倒数第一排,我也一定不想在第一排,因为我觉得倒数第一排也挺引人注意的,只有倒数第二排和第三排其实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因为我从小还是有一点自卑嘛。
人物周刊:你想当个旁观者?
徐静蕾:对。凡是在你不被别人注意的时候你反而是更自在嘛。
人物周刊:你描述自己的时候有一个比喻:愤青加暴发户。通常你为什么愤怒呢,暴发户是指什么?
徐静蕾:那是我针对人家说我小资,我说我哪像小资啊。我愤怒的时候,比如说社会上有坏人,杀人了,我就会很生气。比如说所有记者都对一个烂片说特别好的时候,我也很愤怒,就是收人点钱就……说愤青就是这样子的嘛!暴发户我当然觉得我是。刚才我不是说,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有钱的演员,我当然觉得我就是一个暴发户了。(笑)
人物周刊:“年轻的时候可能追过时髦,有过喜欢硬摇滚的男朋友”,这是什么时候?喜欢硬摇滚的男朋友是你的恋人吗?
徐静蕾:就是我18岁的时候。我初恋的那个时候。
人物周刊:你喜欢摇滚吗?
徐静蕾:我不喜欢,尤其现在我更不喜欢,我现在更喜欢稍微安静一点,和那种比较软的歌曲。
人物周刊: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你是个举重若轻的人吗?
徐静蕾:我是一个在举重的时候自己麻痹自己的人,不是举重若轻是自己骗自己的人。
人物周刊: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有一句话是:我爱你,但与你无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作为一个导演和作为一个女人,你对这句话怎么理解的?
徐静蕾:我的理解是:与你无关,就是说我不需要从你身上得到很多东西,如果我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本身就变成被动了,就是因为你需要从别人的给予当中得到快乐。
我觉得一个人首先要能自己消化自己,就是说我的快乐是由我来,我爱你是我的事情,至于你要是爱我的话,我很高兴,但是我并不是说我一定要从你身上索取什么东西,我觉得那样不是爱情,那是斤斤计较。
人物周刊:你可以做到这点吗?
徐静蕾:我觉得那是一个理想,并不是说我就一定能做到那样。
人物周刊:现实生活中你遇到过这样的情感吗——我爱你,但和你无关?
徐静蕾:我没有这样的情感经历,但是会有类似的情感体验,比如说当我觉得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但是我基本上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人物周刊:你的情感道路是怎样的?你是一个对爱情有主见的人吗?
徐静蕾:比如说我爱你,你不爱我,那我就祝你幸福,我觉得这是一种方式,你需要我帮忙我会尽我全力去帮你,不管是我现在还爱你,还是我曾经爱过你,我都会认为你就是我一个亲人,因为毕竟我曾经对你有过这种情感。
人物周刊:你早年拍过《将爱情进行到底》,现在你有能进行到底的爱情吗?
徐静蕾:这个我不知道,就像我前面说过的我不知道我以后会干什么。我只能说我希望能是这样,我不是说我跟这个人好,我就一定会跟这个人一辈子都好,我觉得不一定。也可能他变,也可能我变,我觉得这个都很正常。
人物周刊:那你现在的情感状态是怎么样的?有男朋友吗?
徐静蕾:有。
人物周刊:有人说你介入到张亚东和高圆圆的感情当中,你需要澄清这种说法吗?
徐静蕾:其实我已经澄清了,只不过我澄清没人登,然后继续又来说。
人物周刊:你被很多人问过你与王朔的交往,甚至现在又传你跟韩寒的事情,你觉得这些传言全是无聊的揣测吗?
徐静蕾:我觉得咱就不要回答这些问题了,我觉得这些问题我说得都是太……就是有些东西我愿意说我就说了,我不愿意说我就不说了。我觉得“我回应这些问题都是给这些人脸了”。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但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人物周刊: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会按照天性生活,还是会按照社会的游戏规则生活?换句话说:公众形象会制约你的个性生活吗?
徐静蕾:大部分天性和一部分游戏规则,比如犯法的事不能干,因为社会有一些规则在这儿吧。至于说别的方面我觉得,这些不会制约我的个性生活,比如我在大街上走,我肯定不会戴墨镜,我就是以这种心态生活的。
人物周刊:从演员到导演,这种职业的转变是不是带来了你性格的一些变化?你现在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像女强人了?
徐静蕾:我觉得不是,导演这个角色让我显得像女强人。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我这种长相也是中等偏上,如果我是明星了,大家会觉得你比别人好看一点。所谓女强人也是一样,因为每个人都管你叫导演,会带着一些其他的东西来看你,我自己完全不觉得。